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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温暖的风,自四月末洞开的窗户中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过长的黑发。
他自然闭阖的双眼上,睫毛扑簌地动了一动。
好温暖,好轻柔,是人间的裙摆拂过了他的面庞。
请再多一点。向斐然在心底无声地说。唤起他的皮肤,唤醒他的触觉,唤醒他的神经与肌肉。
他的森林接二连三的拔地而起,意识中,到处都是种子发芽与破土的声音——植物永远不会错过生机,可以这幅两千年发芽,也可以在三十六分钟内生根。
“好啦。”方随宁的声音近了,她站着,再度端详了一阵向斐然的脸,“我明天再来看你。要醒了哦,别逼我扇你。”
她告别了护工,走出这间她日日打卡的病房,掩上门,深呼吸,垂脸静默许久——这才是她每天真正的收尾。
因为瞒了商明宝,她才更自觉有一份责任要让向斐然早点苏醒。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
压力一大就容易暴食,过了一周,方随宁上秤重五斤,天旋地转的一通绝望。第二日到了病房,仍是雷打不动的先读论文再读时事,最后闲聊。
“都怪你,为了照顾你,害我胖了五斤,再胖下去都不能演花旦了。”
别人照料起病人是衣带渐宽人憔悴,哪有越照顾越胖的道理?向斐然从灌木前起身,回身向前——在他身后,深绿的丛林郁郁葱葱,最高大的乔木上,青苔蜿蜒,空中花园艳如人间。
他通过了光亮,狭窄的泛着白光的甬道,吱哑一声——
“卧槽。”方随宁弹射起步。
丁零当啷的一阵响,挂在墙头的输液瓶一阵碰撞脆响,输液管和鼻饲管都跟着晃动,床边的推车被翻身下床但失败的男人给扑得滑远,银色托盘里各式药水小瓶叮哐倒下,紧接着,床头柜又被他祸害了——一连串的动静在眨眼之间,以花瓶砸碎到地上而告终。
向斐然摔得不轻,而且无力自己起来,不知这一连串的动静是什么,他的森林为什么变成了家具。
只有眉心簇着——好痛,所有的针头都错位了。
方随宁见了鬼的表情,手里捏着氧化了的苹果,完全痴傻了。
护工捂脸:“天啊!天啊天啊!”
向斐然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没成功,只发出了一连串含糊的音节。方随宁却像是接收到了,一把抛下苹果,疾走两步跪地扶他:“快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她反复说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滚烫的眼泪滑了下来。
护工按了护士铃,呼啦一下冲进一个:“怎么——妈呀!”
三个女人,老的老中的中少的少,都没能折腾起向斐然,最后是科室里的两个男医生过来,合力将他扶回了床上。
空间中有一种微妙震惊的沉默,直到方随宁泪流满面地竖起大拇指:“向斐然,别人醒来掀个眼皮也就得了,你他妈醒了就下地。”
说完这句,方随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倒在病床上:“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她咬牙切齿,她有狠狠的话要骂,她有狠狠的话要感谢。
护士为向斐然将错位的针头拔出来,也觉得鼻酸:“醒了就这么大动静,是多想走啊……”
这些声音,与隔着耳朵飘进意识里的截然不同,如此清晰、铿锵,带着每个人不同的语气和音色。
是人间。
针头抽出的刺痛,让向斐然下意识低下头。他的静脉看着很孱弱,但流着血液。
是人间。
五月傍晚的风,捎带着楼下花园里病人与家属散心聊天声,温热地攀了进来。
是人间。
向斐然的目光停在哭得晕头转向的方随宁脸上,嘴唇张合,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方随宁听不清,止住抽噎,将耳朵贴过去。
“她呢?”
只一句,就叫方随宁又涌出了热泪:“她在家里,她不知道你还活着,我瞒了她,她过得很辛苦,她很想你……”
向斐然牵动唇角,微末但温柔的笑意。
“我也很想她。”
“我打电话给她!”方随宁这才想起来通知一切。
向斐然温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腕骨上:“我去见她。”
那些针头处理好了,鼻饲管被拔了下来,医生为他做了初步的检查,让护士安排轮椅,好送他去做其他更精密的项目。
昏迷了整整快六个月的男人,身体的一切机能虽平稳运转,却像是百废待兴。
那个夜晚很热闹,向丘成和向微山一家都先后来了。那个叫闪闪的孩子,咬着手指陌生而新奇地看着他:“哥哥,你好会睡哦。”
她甜甜糯糯的一句,傻笑声混在一屋子又笑又泣的声音中,尚不知这就是她徐徐蹒跚向的人间。
向斐然亦笑了笑,手掌轻缓盖在她的发顶。
所有检查报告出来后,人们终于确信,他是真的活了,也是真的醒了。
方随宁为他取来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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