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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男的叫赵兴邦,四十一岁,没有工作,整日不是逛舞厅就是蹲戏园子听戏,不仅衣食住行依赖三姨太,还哄着三姨太拿钱捧戏子。
老爷子拄着司的克,当着众人的面扬手甩了三姨太一记耳刮子,指着她骂“贱货!”
三姨太默默受着。
“出洋相,吾养条狗都比你忠心!”老爷子又骂。
赵兴邦打扮得很花哨,嘴里更是灌了蜜糖似的哄得娇月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两人捧得是广和梨园的小生杨水笙,孤儿,原本是叫水生,不出名,赵兴邦欣赏他,劝他将“生”改成“笙”字,以免未来成了角,名字上不了台面。
水笙幼年习过青衣,成年后转习小生。面孔白净,气质儒雅,倒也不辱了他的名字,如涓涓流水一般柔和。
有一次娇月在租的公寓里看见兴邦坐在水笙腿上,两人嘴对嘴,眼对眼,两件长衫如蛇一般纠缠不清,当下惊得弹眼落睛,捂着胸口,方知晓这赵兴邦原来是个男女通吃的主!
水笙大力推开了兴邦,擦着嘴,慌乱的理着衣裳怯怯地看向她,脸忽地涨红,忙道:“你别误会。”
他有着男子不该有的媚,可他亦有着男子的刚强,他既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又是玉堂春里的王金龙。
娇月也说不清自己对水笙什么感情,她欣赏他,喜欢听他唱戏,可怜他孤苦伶仃一个人。
日子久了,两人关系变得暧昧起来,后来三个人索性如此不清不楚地交往到了一起。
外头下着雨的时候,三人一道躺在床上,水笙被两人夹在中间,一只手握着兴邦,一只手勾着娇月,一只耳朵听兴邦说票戏的事,一只耳朵听娇月说家长里短的琐事。
兴邦同水笙讲爱,水笙就问他什么是爱?
兴邦以指代笔,在水笙手心一笔一划塌着,有几笔刚好与掌纹重合,命运似的。
水笙只觉得手心一阵阵酥痒,连忙抽回手在脸上搓了搓。
兴邦笑道:“你看,飞檐之下,用心交友,这不就是爱吗?”
兴邦笑道:“你看,飞檐之下,用心交友,这不就是爱吗?”
娇月一怔,倒是头一次说这种想法,掠过水笙看向兴邦,觉得他朦朦胧胧的,看不透。兴邦眼珠子一转,迎上了她灼灼的目光,报之以微笑。
什么东西砸在了背上,娇月回过神来,老爷的司的克闪着银光,戳着她的肩膀,冰棍一般刺骨。
她吃了痛,跪在地上凄厉地呻吟。
她猛地抬起头,问:“老爷,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岂会知晓,他的飞檐之下或许根本没有心。
又或者,他的一颗心下,叠罗汉似的叠满了女人——
老爷子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一声令下,手下弟子围在戏院门口逮住赵兴邦,个个揎拳捋袖,手臂上文着刺青,把嘴里吸的正旺的烟头往赵兴邦的鼻孔里插,如此还不够,他们是来帮他投胎重新做人的。
赵兴邦求饶,一个手臂上文了野猪图案的寸头男人从身后抽出一把斧子。
“告诉你,爷以前可是杀猪的,刀法好得不得了,甭害怕。”
“兄弟下辈子别再偷鸡摸狗了,不然爷还要砍你!”
斧子一挥,血溅广和梨园门口竖着的水牌和广告画,画上的水笙,不,是虞姬,头戴如意冠,身穿鱼鳞甲,正幽幽地望着他,眼里泣出两行血泪来。
“虞啊,
天将破晓,
看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
京胡和月琴奏响,霸王继续唱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水笙眼底噙泪,蓄满眼眶,翘起兰花指拭泪。
“大王——
虞姬跟随大王,
见证了你叱咤风云终身无悔,
今日这宝剑,
我为大王歌舞一回”
“有劳了!”
“好!好!”戏园子里的吆喝声溢了出来。赵兴邦气息奄奄地张了张嘴,似乎也在替虞姬叫最后一声好。
厢坐里朱丹听得如痴如醉,拉起顾越珒的手揩泪。
“我真是看不得这样的戏,好好的人,为什么要死呢?”
越珒弹去她唇边挂着的一滴泪珠,想了想道:“也不是非要死,只是不愿意苟活。”
“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越珒揶揄道:“所以你不是虞姬嘛。”
朱丹托着腮思考,一时分辨不出此话是褒义还是贬义。见他好似在笑,皱了皱鼻子,用两只手扒拉眼尾向上一提,整个眼睛斜着吊了起来,飞眼看他,用戏腔酥酥地喊他一声:“大王——”
喊得人骨酥筋麻,他抚着额头,苦涩笑道:“你这恐怕演的不是虞姬吧”
她松下眼皮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