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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善霎时顿住。
“我会每天去看你。”他艰难地说,“ 正文完
世子爷有一点累了。
他半撑着剑看向王朝国境线, 寒雨从眼睫毛上落下。山隘间薄雾朦胧,他快要看不清自己的一生。
人活在世上,需要一条连接血肉的筋骨。情与欲, 爱与性。
泥土湿润, 剑尖陷进地下。
世子爷直起身, 将那柄跟随他许久的剑留在了原地。
他丢了狗, 扔了剑,交托了马。
……
暮色四合, 寺庙笼罩在一片暗金光芒中,布衣僧人清扫落叶。玉兰花风姿亭亭绰约,红茶花大朵从枝头跌落。
更深处, 供灯在夜色中跳跃。
谈书銮:“在看什么?”
“月亮。”
夜幕漆黑, 黄月长出细小绒毛。
谈善感叹:“这么圆。”
连日阴雨,到了夜里水汽依然重, 花瓣黏湿在地面,泅作一团。
是送走鬼的第一年。
第一年, 课业不算重。结束专业课后谈善会开车来待一会儿,有时候和许一多,有时候和谈书銮, 更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
周末和节假日客流量大,他会来得早一点, 夏天天亮得早,冬天天黑得早。弯路崎岖,四周种了小麦田。
一开始他需要导航, 后来路过的香客摇下车窗找他问路。
大悲寺寺名来自一口钟, 这口钟的年份未得到考证,钟壁上黄锈斑驳, 被发现时上刻“悲”字。
第二年,政府计划在靠近山寺的地方建旅游景区,傍山别墅和酒店拔地而起,承接商姓冯,递策划的议员姓谈。
顺手修了佛寺。
暑假时谈善来做了一段时间义工。
黄昏闭寺,香客陆续离开。主殿内五色经幡垂下,金身佛祖巍峨如山。一点幽火置于莲花灯托上,半明半灭。
谈善伸手弹了弹灯盏透明外壁,热度传至掌心。他蜷缩了手指,用被雨淋湿的脸颊去贴外壁。
殿外雨声滂沱,蒲团上沾了潮意。他屈起一只腿坐着,右胳膊搭在膝盖上,也不干什么,和寺庙主持说两句话,偶尔帮忙换换供台上果品。
干净灯壁上映出他尚年轻模样。
第三年,谈善带着一些书住进寺内,同年他开始接触画画,进展是能把世子爷用火柴人形式勾出来。
次年一月,他保研本校。
他大学毕业,接着读研,依然学历史,方向是文物与博物馆学。导师姓谢,谢青松,和臧成海师出同门。
夏夜他和许一多去球场打球,大汗淋漓后买来两听可冰乐。可乐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罐壁上覆盖一层水汽,开盖时气泡上涌,很治愈的声音。
许一多捂着牙齿抽气:“我靠,真冰。”
是很冰。
碳酸气泡在易拉罐里上升,谈善靠在篮球架边,走了会儿神。
许一多一罐可乐见了底打出个嗝儿,扭头看谈善一口没动,纳闷道:“你在想什么?”
谈善转了转手腕,拉开易拉罐环儿,自言自语说:“……一千多天。”
许一多累得耳聋:“什么才?”
谈善没说话,兀自捞起球起身:“走了。”
“哎等等!”许一多连忙跟上,“明天那ppt拷我一份呗,老臧说我做的丑得不能见人。靠,我熬夜做了一晚上!会员冲了一百八!”
谈善朝后摆手:“行。”
他回到家,拉开灯,在日历上画了一笔,四肢摊开躺在沙发上,突然有某一刻剧烈地想见徐流深。
光太亮了,谈善抬手遮住眼睛。
情绪如涨满又炸开的气球,气体在胸腔中流窜,来势汹汹。
他仅仅想到一些小事,思维便难以遏制地发散。譬如那只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不再开腔的丑青蛙,譬如停掉的暖气,锒铛作响的玉饰,梅雨天放久了发潮的茶叶。
一千多天,和一千多年。
鬼在地下,会不会有某一刻,也剧烈地想见他。
谈善缓慢地吐出口气,将胸腔内蚂蚁啃食感压下去,再压下去。
这年深冬,他和谈书銮一同走在景区石子路上,这地方搭了一座古式戏台,大红的幕布,雕花的栏杆。左上角搭了一张巨大的仿古黄铜镜,映出成片人海。
谈书銮问:“为什么读研?”
他太了解自己的亲弟弟了,谈善是非常随心所欲的人,在他的计划中绝没有继续读书这一样。他从高中起给自己未来的规划就是接手姥爷的中药馆,有病人看看病人,没病人看看天看看云,买个躺椅往门口一摆,躺上去跟着日头一道慢慢晃,从上午晃到夜幕。
谈善轻描淡写:“又想读了。”
现有科学技术还不足以做到打开那座地宫的同时尽可能保护所有深埋地底的旧物,但那一天不会太远。